每年的腊月，乡下的表姐都会请我去吃“杀猪饭”。我知道这是表姐借杀年猪的机会将我们这些常年难以会面的亲戚朋友拢在一起，欢聚一次，品鉴她的厨艺，品尝他们家养的真正的“土猪肉”。这比世面上叫卖的土猪肉，味道确实鲜美得多，我每次吃完饭，还要带上几斤。猪肉价格一天天涨，我提在手里的亲情味也随着行情一年浓过一年。
小时候家里也养猪，过了腊八也会杀年猪。记忆里满院子的人在捉猪、杀猪，用热气蒸腾的开水洗猪。尤其是退猪毛的时候特别有意思，杀猪匠紧紧抓住猪脚，用嘴对着猪脚的缝隙使劲地吹气，猪的肚子慢慢鼓起来，皮子紧绷，一点皱褶也不见。几个人围着椭圆形的杀猪桶，手脚麻利地吱吱地刮着猪毛，只一会儿，那头黑猪便成了褪色的粉红肉猪，被抬着轰的一下落在长条木案上，开始了下一道工序，直到把一头肥猪拾掇完毕，两个壮汉用粗大结实的木杠抬起来过杆秤。
“好家伙，斤！老张，你家年景不错！活儿钱，就按老规矩。另外这幅猪腰子留给我吧，你知道我家老爷子好这口。”
“好嘞！晚上一定要过来喝两杯，我把劁（方言念xiao）猪老胡请来。”老胡是镇上有名的兽医，我家每年都要请他来劁猪。他特别爱吃猪蹄，因此我家吃年猪饭的时候一定会请他来。父亲会亲自做一道红烧猪蹄，陪他喝个尽兴。
村子里老施家是祖传的杀猪手艺，活儿干净，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不到两小时就完工。因为腊月里生意好，活计多，施家老大领着兄弟和他徒弟赶去忙活第二家，只留下他老婆给前来买猪肉的左邻右舍剁肉。我家的年猪肉除了留一点腌制起来，大多数卖出去，卖肉的钱刚好用作过年开支。
那些年家家户户都养猪，农户人家日子过得紧巴，没什么结余，一年到头几乎所有积蓄就在猪身上，猪养得好，年就过得宽裕，因此，养猪成了每个家庭最重要的副业。一家人生活过得怎么样，看看他家存栏的猪有几头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劳力多的家庭，一年甚至养三到五头猪。我家劳力少，一般一年养两头，开春的时候捉一头，过年的时候出栏，秋收以后再捉一头，等来年遇到重要的事情需要用钱就杀猪应急。
喂猪是日常的家务，先是由母亲来做，后来由大姐、二姐承担，打猪草则是我们兄弟姐妹都要去做的功课。猪的食料很多，除了稻糠之外，还有菜叶、老南瓜、山芋藤，以及各样的野草野菜。像我们南方常见的鱼腥草、荠菜、马齿苋、婆婆丁、水芹菜都是猪爱吃的食物。这些山坡上、水塘边、小溪旁随处可见的野菜，放在当下，可是上好的美味，是养生家们极力推崇的天然食品。
我不喜欢像女孩子那样蹲在地上挖野菜，就到山上去摘“皮叶子”，又快又方便，找到一棵壮实的“皮叶子”就能装小半篮。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种皮叶子叫五叶藤，也叫母猪藤，是一种常见的中草药，全草可以直接入药，能够活血解*，消肿抑菌。可见，当年的猪食都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猪肉自然是餐桌上最鲜美，而又最富营养的上等佳肴。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都会犯嘀咕，为什么现在的养猪大户不种植这些常见的草料代替工厂里生产的猪饲料呢？
记得小学课本上有一篇课文，题目是《猪的全身都是宝》，老师教学的时候会问：谁家养猪了？大家都把小手举得高高的，以家里养猪为荣。因为养猪，所以家里从没有厨余垃圾，剩菜剩饭以及洗碗水都拿去喂猪，猪粪也成了庄稼地里的肥料。而今，生活习惯早就发生了巨大改变，养猪的人家越来越少，甚至在偏远的农村，养猪的人家也不常见，打猪草的农活也随之逐渐消失了。估计用不了多少年，猪草这个词就成为古老的生僻词语了。其实，我倒以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鼓励农民通过生态养殖的模式，一家养一头或者几头猪还是完全可行的，既可以平抑猪肉市场价格疯涨的势头，还可以综合利用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增添农耕气息，增加农民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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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汪圣彪终审：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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